付予。”
堪布喇嘛从地上捡起书信,看着信封之上已经萎黄发枯的墨迹,死死盯着上面《与顾仆书》四个大字,歪扭突出的眼珠几乎要盯出血来,随后怒吼三声,面色如狂地将书信撕成数瓣,仍上了天空。
碎纸如天花乱坠,在眼前耳畔滑落,隐约能看到粗纸上写着卖身契的契据文样,还有一行萎靡凄楚的字体“……离乡三载,一主一仆,形影相依,一旦弃余于万里之外,何其忍也……”
“总兵小心!”
一声厉喝响起,吴之茂吓了一跳。
他原本见到堪布喇嘛狂态毕露,心中早已有所警戒,此时看到弘辩方丈和堪布喇嘛撞做了一团,而喇嘛手中还握着明晃晃的一把匕首,似乎要朝着自己背后的平西王妃刺去,顿时魂飞天外。
此刻场中乱作一团,吴之茂作为武将一直刀不离身,此时慧至心灵地当即拔刀,冲着堪布喇嘛大步刺去——
只要将这个丑喇嘛顺势杀了,就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密谋之事!
刀光如电,转眼当前,当吴之茂挥刀刺到堪布喇嘛身前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在场众人眼中的凶狂之徒,眼里竟然也满是错愕,只不过恰好被弘辩方丈衰老的身形所阻挡,并且尚处在心神恍惚之间,甚至还来不及发出疑问。
堪布喇嘛好像张嘴想说些什么,看向吴之茂的眼神也从惊愕转为剧怒,这让吴之茂更为惊惧,生怕对方鱼死网破之际将自己害死!
吴之茂此时刀出没有回头路,为了将后患一并扫除,心中一凛再不犹豫,瞬间将腰刀从堪布喇嘛的后腰攮进,前胸刺出,转手再搅动刀柄、搅碎内脏,一口气都不打算给堪布喇嘛留下!
残丑的堪布喇嘛张大了嘴,五脏碎裂的剧痛攫取了心智,破碎的肺泡让他竭力吸气,嘴边也只能冒出一股股血沫,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中猛然晃见弘辩方丈的老脸,竟然拼尽全身力气,指着他的鼻子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你……你……”
随后瘫倒在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临死之前的弥留时刻,堪布喇嘛终于从这具残丑至极的躯体中解脱出来,似乎再次变成了那个憨厚朴实、务农为生的徐家佃户顾行。
那一年,他在江南的小家遭遇了饥馑荒年,卖儿典妻之后仍旧还不上青苗贷,便只能把自己也卖身为仆,跟着江阴徐家乖僻的老少爷远走天涯。
顾行逐渐回想起与老少爷站在黄山峰顶的情形。
当时老少爷笑着问他,黄山最高峰是天都峰还是莲花峰,而光顾着看天边绚烂的晚霞和,树梢毛绒绒松鼠的顾行,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想起当地人说天都第一峰,便回答是天都峰高,但老少爷微笑着摇头,说,错了,应该是莲花峰高,高一点点。说完,他又奋笔疾书,他说会把结论记录在游记里,供后人验证。
对于这部游记,不识字的顾行充满了好奇和钦佩,因为老少爷不管白天多累,晚上必定要铺纸磨墨,把一天的经历和见闻统统记录下来,顺道教他识几个字。对顾行来说,静静地看着少爷奋笔疾书,就是辛劳一天之后最温情的时刻。
顾行明白知道,众人口中百无一用的纨绔少爷,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当徐霞客回到徐府,他是徐老妇人宠爱的一个从手指尖精致到头发丝的大少爷。但一旦背上行囊,他就变成了山林之间最坚忍的行者。
顾行就这样钦佩着,追随着,包揽了一路上的起居饮食、采购联络、押运行李,累到生病也毫无怨言。即便坠崖重伤腿骨折断,即便湘江遇盗身中四刀,即便在洞庭湖底见到了诡谲无状的大恐怖,即便他需要亲手毒杀静闻和尚——
当初就是这个迂腐顽固的和尚,招致了湘江盗匪的觊觎窥视,差点将老少爷害死,他看出了老少爷厌烦了这个拖累,却又摆脱不了这个拖油瓶,便偷偷买来了马钱子。
顾行本以为自己所要做的只是满心钦佩,心甘情愿陪老少爷完成一趟趟漫长旅途,也悄悄希冀着这份千秋大业之中会有他的一处痕迹,但在旅途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刻,顾行违背了誓言。
当时的他,在鸡足山瘴疠发作痛不欲生,终于感受到了静闻死前的剧烈痛苦,他发现鸡足山僧人嫌厌排挤他,老少爷甚至在与弘辩商量着,要再买一个奴仆来代替顾行。
鬼使神差中,他偷偷翻开了那部游记,发现洋洋洒洒二十余卷之中,提到他名字“顾行”的仅有九处,剩下数百处有时或称“顾仆”,有时或称“顾奴”,时刻提醒着他只是徐家的家奴这件事……
跑下山去的顾行四处游荡,不人不鬼,他不敢进入城邑、也不敢走上官道,因为他在万里遐行中,见识过了有着士绅身份的老少爷,是怎么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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