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煐儿你也见过,他能吗?”
朱见漭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坐下:“好问,你久在中枢,应该知道的,我朱家这帝位,还能传几代呀?”
“是我朱家人做的不好吗?”
耿裕明白了,他和朱见漭是谈不拢的。
朱见漭必须将天下财富攥在手心里,保证皇室能驱动天下财富,保证皇位顺利传承才可以。
耿裕倏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个朱老四看似莽撞,其实粗中有细啊。”
“老四,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年文正公给你侍讲的贞观政要吧?”
提到年富,朱见漭抽动嘴角。
年富那哪里是讲啊,是一边抽一边讲,贞观政要的每一个字,他都倒背如流了,还是挨揍。
年富是将他的腿绑在板凳上,让他脱掉上衣,省着血沾染到衣服上,浪费布料,他一边背,年富举着藤条,只要错,就要挨抽,中间还会忽然叫停,让他解释谋一句话的含义,还会放在政事当中让他解读,稍有错误,就会挨打。
所有皇子皇孙,都是这样教育。
不过,现在真的要感激年富啊,若无年富的狠,也无法造就今日的朱见漭。
所以他回国之后,拜祭太庙第二天,就去拜祭了年富墓和于谦墓,以及他所有师父的墓,这一次是真的感激。
他以前会觉得师父们没有倾囊相授,就是让他们背书。
可等他长大之后却知道,师父已经将他们一生所学都放在书里,让他背诵下来,每遇到一件事每增长一岁,回想起这些书来,都会增加一层感悟。
“如何不记得,现在脊背上还有伤痕呢。”朱见漭叹息道:“可我从未侍奉过一日年师、于师,以及我所有师父,我不孝啊。”
“贞观政要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吧?”
耿裕没理会他的感慨,道:“你可知,何为水?”
“自然知道,民就是水,而这个民,指的是士。”朱见漭道。
从古至今的民,都不是平头老百姓,而是士。
“现在的士,是谁?”耿裕问。
“你,勋贵,地方士绅、官吏、地主也勉强算吧。”朱见漭道。
耿裕却摇摇头:“还缺了一个,资本。”
“他们也算士?”
朱见漭却忽然噤声:“钱啊,能通天啊,好吧,也算,虽然把士这个阶层的品级拉下来了,却还是算的。”
“没错,钱能通天。”
耿裕道:“资本既然进入士的行列,那你该和他们彻底翻脸吗?”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侍讲时,说过什么吗?”
“载舟的水,不能轻易翻动。”
“翻动上面清澈的水,就会搅浑底下的水,最后搅浑整个鱼缸,一条清澈的小溪,也只是上面清澈,地下浑浊,搅动就会完全变浑。”
朱见漭凝眉。
“你口中的四十亿百姓,是成不了大事的。”
“从古至今,就没有成过大事的百姓。”
“你想说汉高祖,和本朝太祖?”
“老四,你可还记得你读过的太祖实录,太祖同一时期的霸主,张士诚、陈友谅、刘福通、韩林儿,都不如太祖敬重士,所以太祖得了天下。”
“无论何时,平民百姓都是被驱动的炮灰。”
“你只要保住士,站在士这一边,就能保证朱家皇位顺承。”
“反而你这般搅动浑水,才会让大明皇位传承出现动荡啊。”
耿裕又道:“你善于打仗,该知道什么时候搅混水对你有利?”
“你作为上位者,这个天下的未来统治者,却将自己的天下水搅浑,将大明的种种错处向天下人展示,让天下人看到大明的坏,你觉得天下人还会敬重你吗?”
“作为上位者,你该保持神秘保持强大,让天下人揣测,让天下人恐惧。”
“而你,看似纵横捭阖,看似获利颇丰,其实都是眼前利益罢了,过眼云烟而已。”
“老四,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最后叫一声老四,停手吧。”
耿裕站起来,退后三步,跪在地上。
从这一刻开始,没有朋友,只有君臣。
朱见漭心神摇曳,转瞬变得坚定:“好问,就凭些许浮财就能打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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