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弹丸碰撞在那片白鳞上都水滴般迸成细小的粉末,铅也好,银也好,甚至青铜钢铁也罢,在新生的鳞片之上金属也显得脆弱。
下一秒,虬结的血肉如绞紧的钢缆那样从路明非的胸膛洪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向他的全身,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魁伟了起来,只属于纯血龙类的细胞组织和肌肉像是洋葱一样一层接一层的把路明非包裹其中。他的心脏和神经节成了这具新生神躯的心脏与神经节,而他的灵魂则被另外八个来自毒血的基因中苏醒的意志所压制。
可是这还不够,由混血种进化为白王的的失败品、八岐大蛇的血肉正潮水般淹没路明非。
他的身躯陡然间变得巨大而不可直视,双腿被嵌入粗壮的蛇尾中,新生的肌肉组织里包裹着坚硬的骨骼,那些骨骼先是从路明非的脊骨上方刺出密集的骨刺,骨刺汇聚生长出来成为一条新的脊骨,随后从那条新的脊骨两侧缓缓延伸出尖利的肋骨。
这肋骨将路明非完全包裹进巨大蛇躯的腹腔,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同时八岐大蛇的下半部分也被构建出来了,神经系统沿着脊骨四散生长如参天的树,肌肉首先附着在肋骨上凭空生长起来,随后是组成各种腺体的空腔与突突跳动的血管,一个新的、更大的心脏直接在这具躯体的空腔中生成,澎湃如江河的血液沸腾着开始奔流。
那条直接从路明非的身体上分化出来的脊骨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坚硬,它的一端化作锋利的刀剑深深嵌入那条巨大的蛇尾,另一端则环绕着这节车厢缓缓生长直到最后出现八个匪夷所思的、全然不符合生物学现有规则的分歧,最后是血肉的填充,长颈的末端畸形的龙首嘶吼着撕破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撞碎火车的金属顶板,在暴雨的帷幕中疯狂摇摆,声嘶力竭地吼叫。
路明非所化作的八岐大蛇撕碎车厢爬到这趟蒸汽列车的车顶时,坐落在火山带上岌岌可危的日本列岛忽而停止了震动,愤怒的富士山以超乎科学解释范畴的方式自行降低了地壳下的高压,几乎无可抑制必将毁灭东京的、持续喷发的岩浆火柱像是熄灭的蜡烛一样沉寂下来。
那条畸形的巨龙行走时便撕碎了这节车厢与绘梨衣所在的那节车厢之间所有的连接,那扇加固过的金属大门被拧成了麻花的形状,孱弱的女孩呆呆地望着巨龙一边嘶吼一边在蒸汽列车车顶行走向车尾,眼泪无声地落下。
她听到了路明非的声音,他在那条龙的身体里用嘶哑的声带说快走,快走,快走。
所以只是瞬间,那个伟大的意志便被撕碎了,绘梨衣的神情像是做了噩梦的孩子忽然从梦中惊醒,眼神里迷惘和悲伤多过初掌至高权力的喜悦。
甚至可以说她对权与力根本就不感兴趣。
她只是想活着,在这个有路明非的世界里活着。
夏弥重新恢复了金冠华裙的模样,她竭力控制着已经不再受到路明非掌握的躯体,脸上的表情倔犟而悲伤。
耶梦加得的攻击无声无息中就已经降临了,山脉般的力量沿着领域的边缘找到八岐大蛇的眼,渗透进那具初生的龙躯。
这畸形的巨龙虽说堪比龙王孵化的龙躯,但全身都是破绽,全身都是眼,大地与山之王的力涓涓细流一样涌入立刻就摧毁了它的神经纤维,但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瘫软,所有的创伤就已经痊愈。
“路明非,你他妈的……”夏弥的声音很低,她咬着下唇,一步步走向路明非,一只手仍撑着防御的结界,另一只手上像是有无数条绳索捆住八岐大蛇那八条畸形的长颈和长颈末端的龙首,以至于它每往前行走一点都要压得列车咔咔作响
她走得极慢极慢,窈窕纤细的身段像是弱柳扶风,轻轻一推就能跌倒。
云端上高举王座的帝女早就跌落凡尘,现在她只是想要把自己的男人从那东西里剖出来,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好像所有骂人的话到了这个时候都变得空洞乏力了,夏弥咬着牙不叫自己哭出来,可眼睛里还是泛着雾。
她拉不住他,也杀不死他,只是徒劳地向着神奈川县撞碎风雨疾行。
无数能够汲取周围一切生物生命力的白色丝线从八岐大蛇的鳞片之下生长出来,随风摇曳,蛛丝一样弹射到铁轨两侧的地面,几百几千束白色的丝线随着蒸汽列车的前行而被绷紧,在黑色的雨幕中像是锋利的刀片。
巨龙的每一条长颈都仰天咆哮。
蒸汽机的动力很快不足以匹敌八岐大蛇的力量,那些白色的丝线正从周围的群山汲取庞大的力量,每一分钟这可怖的、死侍般唯有杀戮意志的龙躯就变得更加强大。
夏弥的瞳孔越来越亮,她知道路明非绝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结局,她拼了命也要杀死这寄生在他身上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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