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基层机关组织过几次活动的,所以对人数有个基本的概念。
用眼睛大致一估,平州的实际人口与户籍数据之间,差着数量级呢。
这绝对不是用“误差”能解释的。
侯君集对此见怪不怪了:
“这事怪不得房相。
“因为百姓之家,人口越多、交税就越多。
“所以在越边远的地区,朝廷掌控力越弱,上报的户籍人口就越少,为的就是少交税。”
还得是吏部尚书,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唐朝的税收体系是“租庸调”,本质上是人口税。
每个男丁每年缴纳田租粟米两石,谓之“租”;服劳役二十日,谓之“庸”;绵麻绢布若干,谓之“调”。
一切以男丁为核心,妇孺老人和失地农民,谓之“不课户”,不用交税。
所以,站在老百姓立场上,就有很强烈的、瞒报人口的冲动——
人之常情,谁喜欢多交税啊?
不仅是唐朝,在以人丁税为主力税种的古代,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因此,在朝廷掌控力强的时代和地区,人口数量还能大致相符。
然而一旦时代动乱,或者在王朝统治的边远地区,朝廷掌控力一弱。
这户籍人口数字,就开始玄幻起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一到王朝末年,人口数量就突然雪崩。
并不是打仗真有那么惨烈,而是因为户籍混乱,大批人户瞒报逃税。
而当治世开始,正式户籍人口也始终超不过汉朝巅峰的六千万人。
一个封建王朝的控制极限,差不多就是这点范围了。
所以,到了东北老铁康雍乾的时代,一个“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一个“摊丁入亩”,实质取消人口税后。
直接把全国人口“爆”到了三万万。
并不是带清解锁了什么农业黑科技。
实际种过就知道,番薯玉米之类的南蛮作物,并不像网上吹的那样,吹口气就能养活几倍人口了。
后世统治者掌握的,其实是数字魔法。
统计学,很奇妙吧。
“阿翁也说过,人口户籍不宜统计得太细。”长孙延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正的明君,是不会与百姓锱铢必较的。”
李明瞥了他一眼:
“那欠我的这块租庸调,你阿翁给补吗?”
“呃……”长孙延一时语塞。
啧……
李明意识到了平州真正的问题所在。
不在外敌。
而在内部,在官场。
户籍人口与实际的出入这么大,他这外地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猫腻,当地基层官员会不知道?
可怎么就敢把这么离谱的数字端上来了?
见微知著,这就让李明不得不怀疑平州上报的一切信息了。
包括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潜心研究的这一堆基础资料。
包括这份把他从长安大老远摇到平州的所谓“边疆急报”——
这一路看来,粮荒姑且不论,平州并没有十分严重的外患,民间生活波澜不惊。
但官场的内忧,李明已经见识一二了。
“君集,你看出问题了吗?”
他手托着脑袋,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司马。
吏部尚书自然明白少主的意思,点头道:
“平州刺史刘歆,同时也兼任着卢龙县令,历年考核仅位列丁等中。
“尤其是这次改羁縻为直属,胡人占多的营州,户口数竟远超汉地平州。
“这十分不合理,所以陛下遣我来彻查平州的官场。”
彻查平州官场,这就是侯君集得以陪同李明前往辽东的表面理由。
对皇帝陛下来说,人可以放,但流程必须走,否则真的搞国中之国、府中开府的那一套,皇权还要不要面子了?
而李明也听出了言外之意——
在发觉刘歆老弟和他的班底委实扶不上墙后,李世民大概是准备做个顺水人情,把平州的人事大权交给李明了。
因为负责考核官员的侯君集,就是他李明的人。
把侯君集派过来,不就是摆明了让李明随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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