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名字来着?
她开始回想。
王恕听后,斟酌了片刻,道:“人有病痛,如在苦海。慈航斋如何?”
金不换扇子一合:“不错!”
周满却忽然一怔,抬头看向王恕:前世金不换的丹堂便叫做“慈航斋”,后来更是什么都经营,遍布六州一国。可这名字,竟然是王恕起的?如此想来,他二人在学宫之中便认识,对金不换来说该也是一位重要的朋友。可自己前世,只知金不换交游天下,却半点也不曾听过这泥菩萨的名字?
她脸上有些隐微的异样,王恕注意到了,但这时金不换一琢磨,已从袖中摸出了三枚东西,一人一枚,分到他们面前。
王恕忽然疑惑:“这是?”
金不换道:“旁人有,你们也得有。我金不换出身确实寒微,无物能赠,只这东西上回还剩下几枚。”
那正是三枚泥铸的方孔圆钱。
周满拿起来看,却是还没忘记当时的情状,不由一笑:“你倒是会敷衍我们。不过……泥钱,泥铸的钱,泥是泥,钱是金,你俩都有了,我在哪儿呢?”
王恕看着自己面前那枚,还没反应过来。
金不换已一指道:“周满,圆满嘛。喏,这钱不是圆——”
话到此处,陡地一滞。
只因他手指的那枚泥钱,外面一圈确实是圆,然而里面却偏是个方形的缺孔,再想昔日他戏言周满该叫“周不缺”,不知怎的,剩下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王恕也看见了,无言看向周满。
但周满突地一笑,把泥钱一收,抬首看向夜空,忽然手指天边明月,问:“你们看它,是满是缺?”
今夜并非十五,千仞剑壁上固然风清月明,可自然没有满月,仅得一轮下弦月,静谧地在云间行走。
王恕与金不换顺她手指一看,却都不敢回答。
周满便想起前世那张仪说什么月满水满,不屑一顾,只道:“人看月,一年只十二日得满,余者日日是缺;可我看月,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皆满,从无一日是缺。盖因人为外相所惑,月为太阴,日为太阳,太阳之光成太阴之影,人以肉眼视之,自有圆缺。然月本恒满,不以四时而损,不因离合而缺。人间悲欢喜愁,万类生死存灭,于其而言,只弹指瞬息。梢头月,江心月,山上月,我何时看,它——便何时满!”
我何时看,它便何时满!
周满看着明月,金不换与王恕却都看着她,一时皆想:是周满才能说出的话。
剑顶之上,忽然安静极了。
素净月华,落在他们每个人肩上。
末了,是金不换先举酒,与他们一碰,只笑叹周满:“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周满摇头一嗤:“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
金不换一怔,气笑了:“还兴抬杠的。菩萨,你听听,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这是!”
王恕眼底笑意温然,谁也不偏袒,只举酒劝道:“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喝吧。”
三人喝酒,各引了一句杜圣旧诗,但在泥菩萨这句后,却是谁也懒得再谈正经话题了,只一会儿讨论回头要怎么应付剑夫子的怒火,又或者聊学宫里最离谱的李谱。
王恕说,此人看似离谱但好像每次都有谱。
金不换不免怀疑,难道他大智若愚?
周满冷不丁来了句,怎知不是大愚若智?
王恕金不换二人于是一愕,纷纷笑出声来,又再次饮酒。
喝到深夜里,大家都有了点醺醺然的醉意,周遭虫鸟声俱绝,周满见王恕腰间还挂着那只陶埙,便借了来,问他怎么吹。
王恕简单教了一会儿。
周满试了试,倒也不难,于是趁着酒意,前世今生皆不去想,只坐在剑阁檐下台阶,吹了几声。
埙声断续,并无哀愁,反倒比王恕以往吹的、金不换以往听的,多一重流风回雪的悠远。
这两人也不知是酒量差些,还是喝得多些,醉意更深,却是坐在更上方的台阶上,一左一右,靠着同一根廊柱,听着周满的埙声。
过了好一会儿,金不换才忽然道:“那日是我失言,若有什么话不妥,别往心里去。”
王恕也道:“是我情急,格外严苛,你勿要介怀才是。”
也无须多言,前嫌便已尽释。
金不换微微合了眼帘,有些累了,便把脑袋全靠在廊柱上,只模糊地道一声:“菩萨,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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