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被踩平的土坡会是他祖父的坟茔。
既没有碑,也没有封土,寒酸落拓到了极致。
其实赵怀安也发现,他这家族的确比较贫穷的,今天和他母亲一起迎接他的,只有二十多人,大部分都是赵怀安的直系堂亲。
至于其他人,则因为没有衣服,所以一直窝在棚子里。还是后面赵怀安晓得了,让霍县城内支应了一些衣服。
这就是他这支族亲的生活水平。
此外他还发现,家族内普遍小孩少,男人多,女孩更少。一开始赵怀安在听丁会说他们家能拉出百十男人时,还以为家里是大家族呢?毕竟按照壮丁占总人口的两成的比例来看,他们家少说五百多人。
可当他带着族亲返回杏花岭祭扫祖宗的时候,他数过人数,包括老人小孩一共加起来才三百不到。
这下子赵怀安才明白,丁会这小子说的能拉百十男人,真的是字面上的男人。
所以家族就这么个情况,无怪乎连土地都守不住呢,真要是千百号人,就是县里来人了,也要打过才知道,再不济,也要从县寺那边要到足够的补偿钱,哪会像个难民似的窝在城外窝棚里。
叹了口气,赵怀安正要吩咐,那边县令孙滂自己就站了出来,他当着一众家人的面训斥县里的署吏:
“你怎么办事的?虽然朝廷追赠赵刺史先祖考、先考的命书还没有下来,但你们也得先把事情办在前头啊?哪有你们这样办事的?”
训完手下,孙滂就凑到赵氏旁边,巴结道:
“赵大娘子,这事本来就该咱们张罗的。现在我这位赵大兄弟是已经正四品的正官了,所以按照追赠两代,其祖父可追五品,坟高九尺,墓田五十步,立碑高八尺。而且因为大郎是国战立下殊功,更是显贵,坟前还可放石羊、石虎各一对,立八尺神道碑。”
赵氏不懂这些礼制,只是听出了自家阿公的坟要由县里修缮了,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天,她感觉不真实到了极点,总觉得这是一场梦,一睡就醒。
可孙滂哪知道赵氏为何流泪?还说了句:
“赵大娘子,光这个就乐哭了?你亡夫,就我那个未谋面的老大兄,他的坟还要更好呢?大郎现在是四品,他后面追赠下来也是四品,这坟啊,要修到一丈二尺,墓田六十步,也是石羊石虎,要是不出意外还能再有石人、石马,神道碑,是真正的宠命优渥,风光大葬。所以赵大娘子哎,还哭啥呀,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这会赵氏也高兴极了,她抹掉眼泪,对孙滂道:
“那真的要谢老父母了。”
这一句直说的孙滂跳脚,他忙摆手:
“可不敢谢谢,这是大郎从战场上搏命杀来的,赵大娘子,你可不晓得你家儿子有多猛,只带二百多骑,就猛冲南诏数万大军,甚至一战而斩南诏国主首级,这休说是现在了,就是前代,能有大郎这般武功的都不多。”
赵氏脑子嗡嗡的,一听到自家大儿子带着几百人就去拼命,手戟一指赵大,怒道:
“过来,跪下,跪在你爹的坟前!”
赵怀安傻眼,左右看了看,见兄弟们这会都别过脸去看向别处,一些更机灵的已经往后缩了好些步,他才好受一点。
苦着脸,赵怀安走到赵氏面前:
“娘,我也是带兵的,也要给我留点体面,如何能让我当众跪呢?”
赵氏这一次真的哭了,她捶着赵大骂道:
“你在外如此不惜命,对得起你爹,对得起娘怀胎十月生下了你?你走后,娘每日都担惊受怕,深怕你死在外头,连家都不晓得回。呜呜,娘晓得你要拼命博功名,可你以后凡事多想想,家里有娘!”
赵怀安的眼睛一下红了,跪在地上给赵氏磕头:
“娘,儿子不孝了,以后有弟弟们给你养老送终,赵大是不能在你床前尽孝了,儿如今一肩膀上不仅是咱们这个小家,更是众多兄弟的大家。以后儿定不会莽撞冲动,可真到要儿拼命的时候,儿也必须迎头上去,因为儿背后也有一众人的家呀!”
赵氏愣住了,孙滂愣住了,一众赵家人也愣住了,只有外围的丁会等乡党还有一众保义军将和突骑、背嵬们是心潮澎湃。
所谓金杯共汝饮,富贵不相忘。
此真我主也!
此刻赵氏彷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大儿子,她看着大郎坚定的眼神,看着外面那群一直追随着大儿子的好汉们,心中第一次有了触动。
“也许当年那位相师说得真的对吧!他爹的富贵真就应在了大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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