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

一千二十章 黄裳,元吉(2/3)



    章越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臣闻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臣之材处木雁之间,实不配位。”

    蚯蚓之屈,以求伸展,龙蛇冬天蛰伏,是为了谋身。

    官家也知道木雁之间的典故,章越言下之意,我这人是谋身大于谋国,要不是为了推行谋国之事,须借助你天子的威福,我也不敢大胆坐此位。

    否则下面的人不服你。

    章越这些日子的遭遇,官家一清二楚。他被喷得老惨了,改役法被骂,打湟州也被骂,左右不是人。

    官家感慨良多地道:“朕知卿心意!太皇太后言卿用兵用其浅而不用其深。”

    “卿之治国办事也是如此,运其轻而不举其重,运斤如风不过如是,此是卿无人可及之处,朕今日方才知之。”

    这一番话是天子肺腑之言,章越举木雁之间出自庄子,官家言运近如风也是出自庄子。

    说的是一个人在鼻尖涂上像苍蝇翅膀一样薄的白粉,让匠石用斧子把这层白粉削去。只见匠人不慌不忙地挥动斧头,将白粉削去,对方的鼻子丝毫未伤。

    官家这一番话诚恳言之,过去我虽知你厉害,但还是认识得不深,如今方知你治国之道高超到‘运斤如风’的地步。

    一番话下,君臣二人心结尽去。

    官家道:“卿以后当黄裳用之!”

    坤卦之六五,黄裳,元吉。

    坤卦六五与乾卦的九五对应,九五的卦辞是飞龙在天。

    六五与九五都是乾卦和坤卦最盛的时候,乾卦从潜龙勿用到飞龙在天,就是以龙比喻君子由隐至腾。

    坤卦也是如此,坤卦象征着臣位。乾代表天子,坤代表臣子。

    坤卦六五,黄裳。也是臣位到了最盛的时候。

    黄袍是天子所着的服色,黄裳如同是假天子之服色,代天子执掌天下。

    而宋正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章越得天子一语,这些日子的苦楚都化了干净。这天下只有两等宰相,一等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还有一等便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你章越要为哪一等的宰相?

    官家已作答案,除黄裳授之!

    大丈夫随时变化,天予之而不取,必反受其害!

    章越当即不再犹豫,当仁不让道:“圣天子有命,臣不敢再辞矣!”

    闻声石得一从内侍手里接来一把椅子,恭恭敬敬地放在天子侧旁。

    章越从石得一所搬来的椅上坐下,但不面南,而是面西侧坐于天子之旁。

    官家对章越点点头,然后对孙永道:“宣告万民湟州大捷!”

    “是!”孙永行礼告退。

    章越坐在此位后遥看汴京,景物顿时又不一样了。章越看去,正好与西朵楼处的众相公们目光对在一起。

    这上元节的夜景更好看了!

    ……

    朵楼上相公们见到章越坐在官家身侧的一幕后,思绪万千。

    别看大家脸色都不变,好似云淡风轻,但心底滋味却是非常复杂。无论是台阶上的元绛,冯京,还是台阶下李承之,王琏二人面色都是无比地复杂。

    众人表情管理都不错,反是李承之怔怔地出神许久,反是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笑了。

    东朵楼的高太后见章越坐在官家一旁,眉头一皱觉得章越此举有些僭越,旋即又对他几个子侄道:“官家高兴便好了。”

    在宣德楼下的彩棚处,官员们的家眷还在议论着方才露布告捷的真假。

    蔡京正坐在另一侧的彩棚处,看着坐在天子身侧的章越。

    蔡京自言自语道:“相公,早当居此!”

    “见过蔡检正!”

    蔡京转头看去,原来是判司农寺的熊本。此刻熊本有几分不自然但仍是问道:“是湟州胜了吗?”

    蔡京笑了笑,这还是那个盛气凌人,声言役法不可改一字,改则天下必乱的熊本吗?

    蔡京没有丝毫奚落之意,走上前揽着熊本的手道:“伯通兄,蔡某等了你好久了!”

    熊本闻言露出了苦涩之色道:“役法的事,我想与元长你再谈一谈。”

    “若要变役法,真正的难处不在司农寺,而是州县……”

    蔡京道:“我晓得,权易放却难收!但千难万难亦由易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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