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趟京都,我日本并非蛮夷就不辩自明了。
僧人目光猛然直视马和,上下打量之后,开始说话,他道:『岛津家的小家伙是拚了,一下船连夜跑死了两匹马奔至京都,与其说是要献黄金,不如说是要救你一命。吾甚奇之,甚么样的人物可以让素来锱铢必较的岛津一脉为你如此两肋插刀。』这自然是蔡奇观在一旁又开始近乎同步的翻译。
马和直自此时才知道岛津去了那里,心中动容,接口说道:『岛津兄高风亮节,进退有据,对北山殿也多有推崇。』僧人开怀笑说:『你们这两小子有趣,应该也没少动手过吧!背着彼此又如此情义相挺。』轉頭對細川說:『わしとなれの死にしお兄ぐらいかな!』好像我跟你已過世的哥哥一樣。(注二)细川赖元听得亡兄受主上如此提及,心下感动,老泪纵横。
这僧人打扮的自然是刻下权倾日本朝野的足利义满,远在统一南北朝之前的应安七年(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足利即试图与明朝建立关系。老谋深算的他自然要好好的打马和这张突如其来的好牌,想起昨夜被宣称为了见自己,要切腹都可以的岛津吵醒,心下微愤,吾没让谁切腹,谁就得乖乖活着。想想细川家还是最听话的,马和这人呢?他要甚么?
足利目光一铄开口问道:『算一算你这黄金运到北平后,燕王跟建文差不多要动手了吧?』马和一惊:『当今皇上仍健在,北山殿这问题可真正不知从何说起了!』足利笑笑道:『吾以为,燕王也不能单指望你这批黄金打仗,军费想是有其他管道或已筹得够了,如此说来洪武皇帝大行在即,指不准就是春夏之交的国丧。这样燕王是直接动手啰,嗯!不至于,约莫是装龟孙一阵子,再找借口动手,以一隅与天下争,大明是要乱上一乱了。不错,这局布得还真是不错。燕王果然雄才大略,雄才大略呀!』足利旁若无人,自顾自的推演击节赞赏,马和听在耳中却如雷电轰鸣,这足利远在海外,观察未来方向却是说得灵活灵现,一副天下尽在棋局中的态势。(注三)
马和忙一定神,深呼深吸,瞬即神态清宁,此等外交言语交兵的场合,便是关系到未来明、日两国数十年的竞合去向,他奋然道:『天道无常,唯有德者居之。若是建文皇太孙嗣位,善用贤臣,不妄动祖制,天下自然安宁,中国内部未必会乱。加以北边诸镇诸王,长年励兵秣马,元人噤声远荡。须知我大明精兵本即起于江南水乡,乘船善泅,燕王熟稔军事,朝鲜顺服,可为助力,一旦海外有变,立可起数万将士出征,何乱由之?』
足利目光犀利,望向马和道:『嘿嘿,这是令师李鸿渊教的?吾没吓你,你反倒威吓我起来了?』
『不敢,晚辈只是举例。恩师对贵国印象极好,平日常说两国以文明相交,今时救急扶持,他日船来舶往,有朋自远方来,吟诗作对,货贸盈利,不亦乐乎哉?』李鸿渊其实压根儿没提过这段,不过此时情况急迫,马和想到啥说啥,也顾不到那么许多了。
足利哈哈大笑道:『也好,今日你人孤势单吾胜之不武,也不好欺你一个后辈,免得日后见到你师父,他又有得说。就给你一次面子,不过雁过拔毛,该取的税是跑不掉的,他日有缘再见,咱们再胜负论英雄!酒来!』旁人随即送上两坛酒水,拍开封口,两人仰天饮毕,顺手掷地碎罐,有些君子盟立的味道。足利转身跨步即走,一行武士散成前后四列,环拱而去,端的是雷厉风行!
蔡奇观双手作揖道:『承北山殿命,稍后来迎马公子到京都一行,在下忝为地陪,务必赏光。』马和双眉结起,心想不知这京都在何方,身在险地,多待得一刻是多一分风险,蔡奇观安慰道:『这往大明回程的风向要候到东北风起时,短说也得要五个月左右,从刚刚的推演听起来,今年大明肯定是没啥大事会发生的,公子莫急。』马和一听在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蔡奇观见马和似乎是听进去了,便拱手离开去安排往京都事宜。
身后传来一咳嗽声,来人说道:『马兄果然伶牙俐齿,连北山殿这等难剃头的都被你三寸不烂之舌给唬弄了。』马和心中一暖,知道来人是岛津。虽然岛津应该是在等看自己是否过得了足利这一关,但对他愿意以一死换来足利对此事的重视,自是感激。自己在大明朝中可还没有这等愿意两肋插刀的至亲好友,转身拱手温言回道:『岛津兄高义,容马和日后图报。』这时岛津已走到马和面前,看马和一脸严肃,不像是说反话,心知姑鲁妹未将事情和盘托出,于是道:『马兄啊马兄,在下亦非一昧地扮仁义君子,为岛津家族计较未来,自是趋利避害,完全没好处的事情是不干的。经这番折腾,北山殿对岛津家当然是要另眼相看,而在下未来继承岛津家并娶得琉球中山王妹这美娇娘,这些也都是识得马兄之后的机缘呀。』马和的心在岛津得意的大笑声中,似乎也碎裂的干干净净,岛津献给足立义满的不是黄金,却是马和这块到大明的垫脚石,而自身也得甘心情愿的被利用。他口中满是苦味盈涩,强笑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