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瑄讶异地看着他。
阎禹锡笑道:“若吾等遵循繁文缛节,弟子如何能和老师共用一桌吃饭?”
“而老师遵从繁文缛节,如何能深耕民间,亲自指导地方官吏安置流民?”
“而此饭堂之中,气氛自由烂漫,这就是希望。”
边镛眼睛微亮,都说薛瑄创河东之学,受万人尊崇,他教导出来的徒弟,也都是拔尖的人才。
“学生眼里的希望,只是百姓眼中的希望,却未想到,官宦之间,饭堂之中,竟也充满了希望。”边镛深行一礼。
薛瑄也放下筷子,也觉得自己确实变了很多。
以前,他是人人敬仰的夫子,他当官教学,开创河东之学,门徒遍及山西、河南、陕西,蔚然大宗。
他的学说,蔚然大观,以为理道大成。
他的诗词,自认为达到巅峰,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名垂青史。
然而。
当他深耕民间的时候,真正为黎民百姓做一点实事的时候,他竟一句诗词都吟不出来了,他的学说,仿佛高屋建瓴,对百姓生活没有一丁点改变。
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学说,甚至怀疑自己误人子弟。
以前的他,喜欢空谈,上奏时候总写一些假大空的言辞,把奏章写的极尽华美,每一道奏章,都脍炙人口。
但是,所有谏言都是高屋建瓴、高高在上,他用的所有辞藻,虽然华丽,却充满了虚假,他是理学宗师、是文学大家、是思想巨匠,但他的本职,确实一个官吏呀!
他不该在诗书上悲天悯人,而是应该去民间,为百姓做一件实事,去实现自己曾经的抱负!
在无数次怀疑自己之后,薛瑄决定改变。
他放下挚爱的书籍,放下安逸的生活,年过七旬的他,开始从督抚府,走到了民间,去看一看百姓的真正生活,去做一件对百姓有用、却不会名垂千古的实事。
从古至今,做实事的人才,都不会被史书大书特书,反而那些只会空谈,写几首牢騒诗词的人,却被后世铭记。
薛瑄尤然记得,第一次他因为干农活,弄得满手都是血泡的时候,挑破的时候,他竟不觉得疼,反而格外惊喜。
这才是真正的民间,不存在于诗书之中,是有血有肉的真实民间生活。
他写过很多诗词、很多寓言故事、甚至戏曲他都有涉猎。
此刻却认为,他之前写过的,都是民间疾苦的无病呻吟,做了一天农活,他才知道,自己写的狗屁不如。
从那一刻起,薛瑄发现自己的学说,有很多不足之处。
曾几何时,他认为自己的“复性”说,已经日臻完美,他的“性”是“理”,主要形成于后天。
而理,需要从后天磨练形成。
同样,需要做民间的活计,从这些“理”当中悟道。
他找到了一条新的路。
他摒弃了以前空谈、坐而论道、不切实际,他曾经一心入阁,以为入了内阁,才能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事。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履行官员的责任,为百姓做事,不在于位置高低,也不在于学说是否显赫,只要心中愿意,无论在哪个职位上,都能实现自己的“理”。
“老师,可是学生说的不对?”阎禹锡见薛瑄愣神,发问道。
阎禹锡的《守母坟》,名垂青史。
而他可不是当官的料子,他过于刚直,说话过于直接,容易得罪人。
但他是将河东学说发扬光大的人。
“说得很对。”
薛瑄笑道:“为师虽年过七旬,却也充满希望,克振,这希望二子用的好呀。”
他觉得自己快要悟道了。
也许,大明又要多一个圣人了。
以薛瑄之能,已经足够资格陪祀孔庙了。
但他距离成圣,终究是差了一线,这一线却犹如天堑。
他的学说,终究是继承朱熹、完善朱熹,而没有走出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路!
而在地方为官一年多,他很多体悟,都是从地方官开始的,他发现,自己未来的道,也许就在这民间!
他若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他能成为大明第一尊圣人!
不敢说超过程朱,但也是划时代的圣人。
“老师可是又有新的体悟?”诸多学子都惊喜地看着薛瑄。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