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藏有泰山金刚经拓本,馆长愿将它奉送于我。当然,馆长不是白送,他是有条件的。馆长有一个痴子,需要一种昂贵的进口药医治;馆长性功能衰退,他的续弦夫人青杏又特别年轻,馆长屡战屡败,他需要一种新式武器猛男神力宝;馆长的房子已经陈旧,需要请人装修,上地板,配墙裙、吊顶。于是,我们约定,我给他送上进口药,送上猛男神力宝,请人把他家装修一新比皇宫还气派,他把泰山金刚经拓本送给我。可当我朝他要泰山金刚经拓本时他却说根本没这回事,那只不过是说着玩的。不但如此,他还操起削水果的新疆铜箍把匕首给了我一下,幸亏我命不该绝,脖子上留下一个刀洞,小命还没丢。今天有幸跟所长您亲切交谈,聆听您的教诲,请所长您为我做主、伸张正义。我也不是无赖之徒,一定要将馆长打入大牢,把牢底坐穿,我只要他拿出金刚经,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至此,何古的嘴巴和脖子上的刀洞才一齐停止播音,安静下来。所长在笔记本上记下最后一个字,扔了笔。他瞟了何古一眼,问:“就这些?没有要补充的了?”何古说:“就这些,没有要补充的了。”所长拿起新疆铜箍把匕首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对何古说:“过来一下。”何古于是站起身颤着腿朝所长挪过去,心想莫非他也要给我一刀?见何古走过来了,所长扔下匕首,将笔记本和笔往桌边一推,说:“签上你的名字,写上你的单位和住址。”何古抓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何古,人民医院外科医生,住在人民医院十三栋二楼南面单元南面宿舍。写完,何古脖子上的刀洞咕噜噜漏出一道放松了的气息。所长说:“你可以走了,有什么进展我们会通知你或你单位。”何古用嘴巴和刀洞说:“最好通知我,这些纯属我的私事,与单位无关!”说完,何古就离开审讯室,走出派出所大门。望着街上懒洋洋的人流,何古心想,我该去见见白力了,我要告诉白力,我一定会弄到泰山金刚经的。
九
白力决定跟盲童谈一次。她在台上唱完最后一支歌,没等歌厅里的人离去就先走出歌厅。那缠绵的乐音在后面追逐着白力: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走了太阳来了月亮又是晚上……白力很厌烦这种废话连篇的歌曲,虽然她也免不了要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它,白力想如今的男人女人包括她自己智力退缩到了极点,神经出了故障,所以才只对这些平庸不堪的东西感兴趣。白力想,先前还有刘三姐、李铁梅可唱,如今唱这些却没人听得懂,没人再感兴趣了,真是不可思议!白力真想躲避那种无病**、装腔作势,找一个清静之处濯洗自己的嗓子和耳朵。白力渴望着能有福分回归到从前的自己,可她无法甩脱尾随而至的靡音,它们几乎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白力踉跄着往城墙下的城洞走过去。
这时盲童的笛音还未吹响,他心上那座幽黑的时钟还没到点,何况水上乐园那边的乐音仍在缭绕着。但盲童的感知力是非常强的,他意识到一道影子飘摇着倏然而至,他知道那一定是那个他等待着的人提前来到了他跟前。盲童没有探问,只把笛子举到唇边,他将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和语言与一个人对话。白力按住盲童的笛子,说:“别吹了,我已来到你的面前。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愿意回答我吗?”盲童点点头,将笛子握在手上。
白力说:“也许不用我说你就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了。”盲童点点头,而后开了口。白力觉得盲童说话的声音和他吹的笛音一样动人。盲童用笛音一般的声音说:“这是我师傅交代给我的,师傅说我如果感到寂寞、孤独了就到这资水河边的城洞外吹笛子,师傅说他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用笛音驱走无边无际的苦闷的。”盲童说着话,无光的眼轮里仿佛闪射出明丽的光芒来。他继续说,“师傅交代完之后便把自己的笛子给了我,就是我手上的这支笛子。”盲童特意把笛子举起来在白力面前晃了晃,“此后师傅就消失了,再也没在我的面前出现,我就摸索着到处寻找我的师傅。我几乎摸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和小巷,也没有闻到师傅的一丝气息或一个小小的足音。师傅大概真的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了,要不然我是会将师傅找着的。凭我的感觉,只要师傅还在这个城市里,只要他出现在街上或从街上经过,哪怕街上的人再多再杂我也会体会出师傅的脚步和信息。”盲童流下干涩浑浊的泪水,继续叙述他心中的哀婉和悲伤,“我苦闷极了真想了却自己这条贱命,可我立刻想起师傅的话和师傅给我的笛子。我按师傅的指点,在一个似乎是冥冥中暗示给我的时刻来到这个地方,然后我吹出了师傅第一次教给我的曲子,顿时我心上就好受多了,那种因师傅的离去而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翳开始往周围散淡开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激动,浑身都生长出对于生活和未来的信念。”盲童的脸上释放出绚烂神奇的光彩,那情形和他吹出他最得意的笛音时一模一样。盲童继续着他源源不断的叙述,“当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那就是我吹响笛音时有一个人走近了我,我立即从她身上感应出一种不同凡响的气息,这种神秘的气息只有跟师傅在一起时才体会得出。只不过师傅是男人,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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