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据说何古的命大,脖子上挨了两匕首仍然活过来了。
那个晚上,城西派出所所长确实摸黑进了审讯室,这与前面提到的有关奇案的传闻相吻合,但他却不是进去拿什么蜡烛之类的东西。那个时候所长的心头比无光的夜晚还黑暗,那个时候点不点灯于他意义确实不大。
停电之前,所长去了趟火车站,他听人说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吹笛子的盲童,跟一个女人往火车站方向去了,所长一下班就出了派出所的门。盲童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所长那几天心神不定,什么事也不想做,他觉得他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他再也找不到丁点寄托,他的灵魂几乎成了断线的野风筝。盲童离家出走时曾留下了一段话,那段话录在那本卡在录音机里的磁带里。多年来,大约是在老婆投河自尽后所长就有了听磁带录音的爱好,当然那磁带里不是什么京剧或四大天王,那里面全是儿子的笛子录音,而且有两本磁带还是老婆生前亲自为儿子录下的。可那天下午,所长下班回家揿下录音机时,里面却不是那熟悉的笛音,他听到盲童那透人骨髓的凄厉的话音。盲童说:“爸爸,请允许我最后叫您一声爸爸。我已经多年没这么叫您了,我想用这最后一声爸爸弥补过去。我走了,我恨您又爱您,尽管我至今还弄不清楚您是否真是我的爸爸。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妈妈,也就是您的妻子是被您逼死的。我走了。”当时所长就呆住了,他在屋子中间站立了老半天。他无法驳回儿子的话也无法挽留儿子,他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话正击中了他的痛处。十余年了他一直在一种煎熬中挺着、扛着,儿子突然出走让他的精神很快垮了下去。他没了上班办案的心思,头脑中一会儿是出走的盲儿,一会儿是已投河自尽的老婆。有两年时间他天天逼自己的老婆,原因是她曾跟文化馆馆长有一段往来,并声称这个盲童根本不是他的种子。他老婆没招架之功了,最后撇下几岁的盲童浸入资水河底。现在盲儿又走了,所长怎么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呢?他愧对他们娘俩儿,他越来越觉得良心上的不安。尤其是何古来报告了有关那位馆长的案子后,所长心上便更加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所长来到火车站,开始他没有发现盲童和那个女人。所长找遍了候车室和火车站每一个角落,后来他进了月台。那时,火车刚从北方开过来没停稳,车上的人纷纷把脑袋伸到了窗外。所长突然想起那个传说了二十多年的故事和何古的举报,他想当年那列装着省美术馆托运的艺术品的火车,大概也是这么徐徐从北面开过来的。所长很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件与寻找盲儿毫不相关的事。他按了按太阳穴,斜靠在月台边的柱子上。这时从火车上下来的人陆续出了站。候车室里边的人群潮水般澎湃而来,然后向火车涌去。所长睁开疲惫的双眼瞟着这壮观的场面,他在密集的人流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盲儿。所长看见盲儿的确是被一个女人牵着,那女人身材窈窕、气质高贵。就在盲童和女人将要登上火车时,所长飞步跑了过去,他站在悬梯边拦住了盲儿和女人,他说:“盲儿你别走,爸爸来接你回去。”盲童和女人立住了,盲童那空洞的眼里似乎泛出嘲讽的光,盲童说:“不,你一直不承认我是你的儿子,虽然我知道你心里也许是爱我的。”所长说:“你说对了,我一直爱着你,而且爱得很深很深,我正在忏悔我的罪过,你是我真正的骨血。这几天你不见了我好苦,快回去吧,爸爸背着你走。”盲童说:“不,你改变不了我的主意,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跟白姨去找我的师傅,他才是我真正的爸爸。”盲童说着,牵着白力登上南去的火车。所长便木木地立在那里成了一根石柱,直到火车开走了好久之后他才离开火车站,没入城市的初夜的混沌也不知过了多久,所长才回到城西派出所。他没心思回自己的家,他开了审讯室的门,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鬼使神差,所长仿佛看见那个手拿新疆铜箍把匕首的何古就坐在桌子外边受审,虽然此时屋子里和半个城市都漆黑一团,什么也不可能看见。所长身上的神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他心头漫过无边无际黑如夜色的悲哀,“盲儿盲儿……”他口里喃喃着,两行咸泪滚下面颊洇往嘴角。他打开了办公桌中间的抽屉将手伸了进去,摸出了那把在黑暗里闪着幽光的新疆铜箍把匕首。在屋外的影子晃进审讯室虚掩的门时,所长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举到肩膀上,自言自语道:“何古,别以为你才是英雄,我可不愿甘拜你的下风。”
十五
那张关于城外风光的素描,因为馆长尸体的出现高平没法画完,而且他也没了将它续完的兴趣,他觉得这一切更像一篇小说而不是一幅画,而通过画面去表现这些的确很难。高平想起那三十二张底片的黑白胶卷,心上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希冀。高平已将青杏拍的那张照片放大,他在上面发现了与正在传闻的奇案有关的一个细节,说不定这时还可以入画。高平走进暗房去找那张照片。可是他找遍了整个暗房却没发现那张照片,而另外三十一张仍然躺在抽屉里。“真见鬼!”他骂一声重新将暗房翻找了一遍,仍然没找到那张该死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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